讀清人書法絕句
李榕村光地
陳懷萱
厚貌深文意若誠,末儒抱卷奉清明。
緯經相業渾無著,章句由來紙上輕。
予始聞李榕村之名緣龔定盦《己亥雜詩》有“新識晉江陳戶部,談經頗似李文貞”之句。文貞,安溪李光地字晉卿號厚庵又號榕村者之諡,清初理學名臣,定盦詩“談經”故云云。崇禎十五年生,康熙九年成進士,由翰林院編修累官吏部尚書,四十四年拜文淵閣大學士。五十五年卒,年七十七。龔詩第一二句,“本朝閩學自有派,文字醰醰多古情”,蓋言榕村固守程朱,發揮古義,八閩儒術導源於朱文公。清初儒學承晚明餘緒,理學獨盛,亦因滿人定鼎未久,清帝治理所需,以道術維繫人心,大臣名吏之講求程朱陸王者不在少數,然目為大儒者僅熊愚齋、李榕村、湯潛庵、陸稼書等數人。而以榕村著述最豐,聖眷最隆,至老不衰,然其人物議亦最多,“初年則賣友,中年則奪情,暮年則居然以外婦之子來歸”,見全榭山《答諸生問榕村學術帖子》。迺謂若稱其學接朱子墜緒,實屬檮昧無知之言,原因深鄙其人,故力詆其學。榕村之學不為不富,尤擅易數曆律,以經術事仁廟,多有襄贊,大儒而有此公案,實屬罕見。先是,耿精忠謀反,榕村適家居,與同年同里同官陳夢雷探知虛實,以蠟丸密報天子,而故意隱去陳名。精忠事敗,榕村擢學士,陳夢雷則以附逆論斬,幸得赦免,其曲折原委,榕村之“忘德不酬,見危不救”,“落井下石以滅口”,具見陳夢雷《與李厚菴絕交書》。至於奪情,外婦之子來歸,更非學道之人所應為。
榕村文章深穩,書亦深秀,此其行書節錄七言詩足見之。句云:“年來學得美人粬,爭奈冰心未肯忘。”款識“庚寅冬十月。光地。”鈐朱文“李光地印”、白文“厚盦”印。庚寅為康熙四十九年,榕村年六十九,時居相位。此軸意近董筆,輕重得宜,首行末三字逼仄而不侷促,略見參差,可以參看小莽蒼蒼齋藏楷書五言古詩軸,章法有相類處。時仁廟最好思翁,上行下效,容有致之。榕村嘗議其同鄉黃道周,“石齋之人則經也,其書則緯也。”榭山由是譏榕村之書,“其貌則經者,其人則純乎緯者也。”平心而論,此軸殊非惡札,第其人節操可議為深惜耳。清初廊廟諸鉅公以炎黃之裔服官異族,以依阿為進取,如榕村自稱“窮海末儒,蔽於聰明”,奉迎仁廟為“聖而又多能,非堯舜之道不陳於前,非天人性命之書不游於意”,似此心性,不得謂之純也,則其書亦豈不然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