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者肉體之死
“一旦登山,我就更是對盆栽與花藝感到厭煩。”帶着黑狗到處登山的川細間代,與我如此傾訴。我去咀嚼她的話語和心境,大抵是人造天堂有許多細節,去支撐自然的生活,“自然的截面”看似自然,卻同時充滿偽善。即使是你在拋棄它時,展現多少不忍,都不能在人造的環境裡,否定人已遠離自然的事實。
我們在野地裡,尋找活着的、死亡的所有生命。
我們在估算自己與對方的距離,估算對方的角色,它會帶我靠近或遠離死亡?我們在雷電裡,選擇躲進洞穴,或屹立巨木之下。我們在溪流裡,讚嘆森林是最天然的濾水系統,計算着河水、雨水,或露水的清冽,何者對身體更為有益。
有時候會看見水流“屍”,蝴蝶的像是枯葉一樣,但哺乳動物的又何嘗不像,卻因為牠的形態與你我相近而產生更多的憐憫。愛有等差,但對於生死的疑問卻不見得有差異。這就是在野地裡,自然的聲音在靈魂裡迴響。還有青苔、風倒木,我們計算災難,計算上一場讓河流暴漲的“災難”,自以為避開豔豔的綠石頭,就是避開災難。被路殺的蛇或其他動物,我們將牠移到路邊,與之道別。儀式之比需,無論你願不願意將牠入土。為牠覆葉,雙手合掌,靜默禱念。孩子捧着扁掉的花蛇,跟牠輕輕說聲:“下次過馬路,請一定要小心。”
生的“下次”,在“死亡”之後。
在水流的溪裡,幾次站不穩,被風倒木承接住。靠着它,與幾千顆棲居在腐木裡的蟲卵,視線相對。對那些甲蟲的寶寶而言,過客與枯木無異。牠們的時間感,無視崩裂的石板裡那些巨大史前生物的紋路,無視繁盛的蕨葉。所有生的榮光,都是正面直擊死亡去繁榮、去頹敗。(兒童、死亡,與野地 · 四)
川井深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