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兒與牢
那人消失在世間,而你我在人間,時時想念。有時歡喜,因為想起對方有過的可愛之處,即使不再相會,也忍不住開懷。有時憎懟,關係的裂縫,本來只是冒出一點血,隨着時間流逝,卻充滿鐵的腥味,變成紫色的痛、黑色的墨點。
如果那是痂、是疤,就能與之共處,說是自癒也太難。留着吧,硬硬的一塊,有時候會隱隱作痛,哽着吧,想哭卻哭不出來,也不要緊。但不知道甚麼時候,那墨點成了陰影,向外漫去。面對當下,突然聽不到、聞不了、也看不到了。依然渴望跳進那黑影中,在深淵裡漫遊。
解離的感覺,大抵如此。不斷想逃離的情緒令人無法正視此刻正在發生的一切,雲朵的流動似乎變得十分緩慢,雨也停在半空中,只有溫度,冰冰寒寒冷冷淒淒。我記得在妳更小的時候,妳家族的男孩說過家的溫度,就是這樣的藍。兒童是最直觀的動物,莫非他亦在用自己的聲音,去安撫這一道道家庭留下的傷痕?扯着的情愛需要安撫,沒人可以代替妳去行動,安慰的人成為自己。解離,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出現,不是妳拋棄了世界,而是為了進入,而更用力抓緊,當身邊沒有對象為妳定錨,妳就會是自己的錨。固定在深海裡,就算不能呼吸。
那人消失世間,但關係並未消失,裂痕依舊,只是決鬥的對象已經不見,活着的人,失去平衡。大家都說,得相信些甚麼,沿着被她哺乳過的氣味,相信自己曾經被好好愛過一回,那個回聲,就會宛如蜘蛛絲一樣垂降,將人緊緊捉住。
牢籠的“牢”,與牢牢去愛的“牢”都是同一個“牢”,為甚麼會這樣?
她走了,愛的牢籠不見了,“牢牢的愛”,還可不可以?
川井深一